小吹小吹

拉文克劳万年留级生前来报道

【ADSS】五次邓布利多捏了斯内普的脸,一次他没有 (中)

Summary:某天邓布利多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捏斯内普的脸。然后他发现还可以再捏一次。再一次。又一次。很多次……直到某天他选择不捏了。

Tip:本章约1.2w。无明显cp向,单纯想写写两个人的相处,微沙雕向预警。阅读愉快!


【3】

1994年12月。大礼堂。

一支曲子已经结束,热烈的掌声过后重又响起悠扬的手风琴声,紧接着吉他也加入了演奏,乐曲好像柔滑的丝带一样从明亮的舞池间穿梭而过,掠过男生们整齐的领结和女生们飞扬的裙摆,槲寄生花环中小仙女的光芒也随着鼓点欢快闪烁。

邓布利多看上去像费了老大劲才从兴奋的人群中脱身(并且依依不舍),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教工席——现在这张桌子周围几乎已经空了,教师们也带着舞伴汇入了热烈的庆祝中,只有两个人仍留在桌边,其中一位显出全然没有兴趣的冷淡模样,好像一尊任由乐曲飘来绕去也不为所动的冰雕。

“圣诞快乐,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快活地招呼了一声,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斯内普旁边,“这支曲子比上一首更好听,但是我得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跳舞了。必须承认,在这种场合年轻人总是会更得心应手,刚刚我偶然听见佩蒂尔小姐说她可以一直跳到明天早上然后直接吃早饭……”

“不好意思,校长。我看见你才跳了两支舞,并且跳得相当开心。”尽管斯内普显然是根本不想听对方絮叨才出声打断,脸上却挂着假惺惺的礼貌笑容,“依我看,马克西姆夫人还有意再邀请你跳一曲,她正注视着这边呢。”

话音刚落,隔着几个位子的海格就起身走了过去,和马克西姆夫人携手步入了舞池。

斯内普:“……”

“看来我抽身得恰到好处,以免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感到无聊。”邓布利多善解人意地说,“虽然我早就发现你即使不是独自坐着也兴致不高。”

“或许是。”斯内普敷衍地回答。看样子一见让邓布利多继续去跳舞的希望全无,他就放弃了多费口舌的打算,应付式地等着对方说正事或者知趣地结束寒暄。

但邓布利多总是不会让斯内普如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正事一定要放在这样的舞会上谈论,而校长的寒暄则常常会莫名其妙(或者水到渠成)地变成没完没了的聊天。

“我记得你以前还是愿意跳舞的,在刚刚担任魔药教授的头几年。”邓布利多继续善解人意地说,“尽管每次都是别的教授向你发出邀请,但那时候你起码还乐意换上一件得体又好看的礼服,跳起舞来跟现在这些穿着燕尾服打着白领结的男生们一样风度翩翩。”

说着校长不禁流露出陷入回忆的深深怀念,而被恭维的对象则一脸“你在说谁”的狐疑神情,似乎摸不准对方是否使用了反讽的手法。

“当然,本人其实相当珍惜舞会活动。”斯内普装模做样地客气回答,“毕竟校长是打着举办全体教职工总结会议的名头堂而皇之进行教师聚餐,而学生们还在紧张地进行期末考试,想想这跳舞机会来得也真不容易……”

尽管如此,他可依旧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只不过话说得漂亮罢了。

“哦?”邓布利多好像没听出斯内普的言下之意,顺着话往下说,“但据我所知,过了几年你就连礼服也不肯穿了。”

斯内普阴沉地回答:“因为有一年我发现格兰芬多的级长在替你给三把扫帚和蜂蜜公爵写订单。”

“哪有宴会能少得了美味的蜂蜜酒和各种各样的糖果甜点?”邓布利多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我记得那孩子还找我哭诉说你为此扣了格兰芬多二十分,是不是扣得太多了……”

“假如他没有把订单当成魔药作业上交的话。”斯内普面无表情。

“西弗勒斯,我得说他误把自己的论文寄出去也够可怜了。”邓布利多为自己的小助手辩解了一句,“所以这跟你不乐意再跳舞有什么关系?”

“学生们竟然知道这回事,”斯内普慢吞吞地说,“这使聚餐丧失了某种乐趣。”

这实在是个匪夷所思又充满恶意的回答,听起来他在跳舞时想到很可能还在图书馆疯狂背诵《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的学生会感到心情愉悦。

“我可没必要背着孩子们偷偷组织聚餐,事实上大家一直都知道这回事。我忘了告诉你,一位斯莱特林的级长还曾经私底下找过我,想加入聚餐以便能邀请自己的院长跳舞。”邓布利多失笑,“而且我以为你拒绝再穿礼服是因为终于发现,只要这样做就不会再收到邀请。”

“确实。”斯内普坦然承认,“应该感谢斯普劳特提醒我这一点。”

邓布利多去拿圣诞布丁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尴尬地问:“噢,这么说波莫娜发现你不太情愿了?”

斯内普亲切地把盛着布丁的碟子递给邓布利多:“显而易见。她还告诉我,校长出于完全没必要的、泛滥的关心,嘱托她在聚餐时照顾新来的魔药教授,因为尽管那位教授从来没表露过类似的意思,但校长坚持认为年轻人应该得到帮助。”

其实斯普劳特的原话是“我认为阿不思的确很关心你,但如果你真的讨厌跳舞,那不如试试别穿礼服”,当时她一定觉得自己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但斯内普马上就意识到每年自己都收到对方的邀请不是因为曼德拉草驱虫魔药,而是因为校长的提前招呼。

但斯内普透着嘲讽的话并没有使校长尴尬太久。

“很高兴你这么理解我。”邓布利多轻描淡写地说,开始用勺子对付那碟火红的布丁,“不过我其实是认为年轻人应该去跳舞。”

这时斯内普刚好注意到一名霍格沃茨的勇士带着舞伴切出了人群,随后那位舞伴就跟着一伙布斯巴顿的男生跑了。

“那可不一定。”斯内普注视着那个坐在椅子上显得魂不守舍的勇士,语气明显变得愉快了(很可能是出于幸灾乐祸),“有些人就不喜欢这类社交活动,让他们跳舞还不如去训练鼻涕虫跳华尔兹。”

邓布利多也朝那个方向看去,脸上不禁露出了然的微笑:“也许只是因为没能邀请到心仪的舞伴……但因此就冷落身边的好姑娘可不是明智的做法。”他把一勺柠檬酱抹在布丁上,漫不经心地评价,“如果想和意中人跳舞就应该尽早出手,否则等到买好了合身的礼服、练好了优美的舞步,那女孩已经在别人臂弯里了。”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戳某人的痛脚,但斯内普的神情中惊讶要占更多成分,毕竟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听到校长给出恋爱建议。他诧异地扬了扬眉毛:“这莫非是你的经验之谈?”

邓布利多笑得银白色胡须都抖动起来,好像刚听到了一句滑稽的妙语。

“经验之谈?天哪,西弗勒斯,在这方面我可没有什么值得参考的经验。但我想我起码已经活了许多年头,也参加过许多场婚礼,总能得出一些有益结论的。”

斯内普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看他的表情,显然对这些结论毫无兴趣,同时他无法抑制地联想到十多年前邓布利多曾出席过一场重要的婚礼,那场婚礼的结果如今正健康快活(或者实际上不那么快活)地坐在不远处,而他却不得不经常盯着这个混蛋结果以免对方惹出祸端(尽管大部分情况下他只需要靠扣分就能阻止对方干许多事)。

片刻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古怪姐妹的演奏还在继续,抒情的手风琴声构成了舒缓的主旋律。看上去这支曲子确实更合校长的口味,邓布利多像自得其乐的孩子般一边挖着布丁吃,一边随着音乐的节拍微微点头。

斯内普干巴巴地提议:“我以为作为东道主,你应该有不少应酬要处理。”

“比如?”邓布利多假装没听出对方的暗示。

“这可说不准。但根据本人的经验,你只要不停地走来走去,就会发现每时每刻都有麻烦要解决。”斯内普敏锐的目光飞快地扫视过大半个礼堂,他随口指出,“舞池左侧有一对斯莱特林正在和另一对格兰芬多互相使绊子并且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一个德姆斯特朗的男生想取下槲寄生花环结果被小仙女咬了一口,还有两个韦斯莱在偷换盘子里的饼干——很好,格兰芬多扣十分。”他眯了眯眼,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结束了这段话。

几秒钟里邓布利多似乎有些惊讶,他颇感兴趣地打量着礼堂内的景象,赞同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本人的确理应相当忙碌。”

尽管嘴上这么煞有介事地说着,他又低头舀了一匙布丁,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斯内普的视线还在人群中游移,有几个瞬间他似乎忍不住想走过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但最后他也坐着没动,脸上一副在计算着什么的神情。

“好了,西弗勒斯,我可不希望今晚的高潮是大家发现格兰芬多沙漏里的宝石突然全都消失了。”邓布利多连忙开口,“虽然我很……噢,好运气!”他高兴地从布丁里挑出了一个月牙形银片,好像那是什么值得珍重的宝物。

斯内普盯着那银片看了两秒,讽刺地说:“它没有硌碎你的牙齿,确实是好运气。”

“事实上我一直很注重牙齿保健,尽管所有我认识的医师都告诉我不应该吃太多甜食……看在梅林的份儿上,哪有巫师会真的担心蛀牙?”邓布利多善意地哂笑了一下,凑近去把那片银月牙搁在盘沿,弯钩鼻子几乎要挨到布丁上的果酱,“据说每年所有的圣诞布丁里只有一份藏着幸运物,自从当上校长以来我也只吃到过两次。”

从斯内普的神情来看,他一次也没吃到过。

这种不自觉带点酸酸的表情倒像是真实的情绪流露。邓布利多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斯内普的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蓝眼睛里的温和神采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上一次是在你入职那一年的圣诞节。”他提醒道。

斯内普的语气中透出一点不耐烦:“你不能指望我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一场宴会吧?”

“那时我曾友好地请你品尝一份甜点,但你当场拒绝了,于是我干脆自己吃掉了那块布丁。”邓布利多好笑地看着斯内普的神情酸得更明显了,“我记住了这件幸运的事,但在你印象里那或许是个既无聊且不愉快的夜晚?”

斯内普没有说话。

在他的记忆中,霍格沃茨头几年的任教生活像是一坩埚堆满了太多错误材料的魔药,黏稠、沉重、苦涩地冒着迅速破裂又源源不断上涌的令人作呕的气泡,每天的日程机械地塞满了诸如和一群脑子不灵光的蠢货打交道、同一大沓待批改的论文和备课本作斗争、应付校长三不五时且毫无意义的寒暄等等琐事,而等到深夜独自入睡的时候,失眠和梦魇又开始交替消磨着他的精力……

那几年里他像是一条正缓慢锈蚀的列车,之所以仍勉力行驶在一片单调而广袤得让人绝望的荒芜中,只是期待着在命运终点可能存在的谅解与重逢,却不关心命运的轨道如何延伸交叉,也不在乎锈迹蔓延带来的磨损与阻滞。

就这样他继续待在霍格沃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怯于去拥抱清晨照进窗子的第一缕阳光,也从未敢欣赏春来时山毛榉树嫩芽渐长,他只希望在一切结束前自己还没来得及完全腐烂。而事实是时间的流逝却发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

似乎是从难以察觉的某一刻起,他竟然逐渐习惯了替蠢货们解决问题的日常,论文里同时夹杂着不小心上交的订单和故意上交的节日贺卡,校长的寒暄经常性地自然而然变成了聊天,仅仅保持着礼貌距离的同僚开始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他的睡前时光逐渐被“今天扣了格兰芬多几分”、“明天早饭有没有枫糖苹果馅甜甜圈”、“弗立维说周末对角巷有魔药材料促销活动”等等杂七杂八而微不足道的想法占据……

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在1991年的秋天,他越过大半个礼堂再次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绿眼睛,一瞬间他明白生活的转折点就在此刻,而同时他才惊觉此前的岁月已有过奇迹般的改变。

但不管改变了什么,因为区区一个圣诞布丁烦神都是相当不明智的。斯内普这么告诉自己,决定保持缄默。

问题是校长从来不会在日常聊天中因为魔药教授不肯搭话就感到尴尬。

“令人高兴的是,之后你在圣诞宴会上就活跃多了。”邓布利多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

“如果你是指,”斯内普客观而冷漠地指出,“成为一个替校长拉开彩包爆竹的工具人、在同僚友好的催促下(‘阿不思说你的脸捏起来手感又变差了,是真的吗?’)连吃两盘馅饼、给公然违反校规的学生扣分等等,那确实是。”

“是么?我不知道在宴会上违反校规的原来都是格兰芬多的学生。”邓布利多吃完了最后一口布丁,他搁下勺子,满足而悠然地将十指指尖相对,半月形眼镜快滑到了鼻尖沾着果酱的地方,“……西弗勒斯,如果你真的想要可以带回去洗洗挂在床头,没有人会介意。”

斯内普把目光从那片静静躺在空盘子里的银月牙上收回。

“但本人很介意。”他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半带挖苦地模仿着邓布利多的哂笑,“看在梅林的份儿上,哪有药剂师会真的在乎所谓‘幸运物品’?”

“或许,讨个彩头?”邓布利多摊了摊手,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认识某些药剂师会在特定的时候使用福灵剂来规避家长投诉……”

“最起码当福灵剂起作用的时候你不会被柠檬酱弄得不体面。”斯内普生硬而刻意地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抬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尖示意。

问题是校长从来不会在日常相处中因为魔药教授语出嘲讽就感到尴尬。

邓布利多泰然自若地用手帕擦去果酱,就着乐曲的尾声哼唱了一句,然后解释道:“我还以为年轻人不会喜欢这类曲子,尤其是在这样的舞会上。”

话题的转变总是值得警惕,斯内普一言不发。

“‘在黑猫亮出利爪前,捏住它柔软的后颈’……”乱七八糟的诡异歌词随着手风琴最后一个滑音堪堪结束,邓布利多猛然伸手捏了捏斯内普的脸,手法相当娴熟。

斯内普:“!”

斯内普:“我以为你唱校歌已经够难听了……”

“我在心情特别愉快的时候才会唱歌。”邓布利多为自己作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辩解,站起身抚平华贵礼袍上的褶皱,情绪饱满地说,“好啦,现在我要继续去跳舞了。”

斯普劳特正朝这边走来,她毫不意外地用无奈而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斯内普泛红的脸。邓布利多优雅地挽起她的手臂,以一句温和的祝福结束了这段舞会上的谈话。

“再次祝你圣诞快乐,西弗勒斯。开心一点,我把那个月牙留给你了——别觉得霍格沃茨在这种事上也有偏爱,她总是不吝于展现给你很多幸运,只要你在乎的话。”

新的乐曲开始奏响,两位教授快活地步入了舞池。斯内普像原先一样独自坐在桌边,和那片银月牙大眼瞪小眼。

这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肩膀——他抬起头,看见墙上的圣诞花环如同枯木逢春般飞快地抽出了长长的绿枝条,红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开遍了整个圆环,好像里面蕴含的生机在几秒钟内突然尽数萌发。

原本栖息在花环上的小仙女不知何时坐在了斯内普肩头,它友善地蹭了蹭斯内普的颈侧。

斯内普:“……”

他沉默地往一旁挪了挪。这么看来霍格沃茨的幸运的确很难消受,它不是想硌碎你的牙齿,就是想让整个大礼堂的人都注意到你脑袋上莫名其妙在开花。

更使人郁闷的是,最先注意到这边的人是卡卡洛夫。他看起来刚跳完舞,步履匆忙地走向教工桌子,脸上一副心慌意乱的神情。

“西弗勒斯,我想你应该很乐意和我一块出去走走。我们必须谈谈……”他停顿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仍停在斯内普肩上并开始朝来者龇牙咧嘴的神奇动物,“你们霍格沃茨的生物看起来相当缺乏驯养。”

显而易见,毕竟它的同伴刚刚才咬了贵学院一位学生的手指。斯内普在心里作着讥诮的回答,面上却显出冷淡的认可:“走吧。”

他离开桌子,和卡卡洛夫一同绕过舞场走出了门厅。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凛冽的寒风迅速带走了身体的温度。而身后辉煌的大厅内仍传来轻快乐音,年轻人们还在这三大学校齐聚的圣诞夜纵情跳舞。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左臂仿佛突然变得明显的轻微灼痛,与惶恐不安的昔日同伴一道,走进了漫天风雪中,没有回顾。

 

【4】

1995年6月。校长办公室。

斯内普感觉自己在微微发抖——事实上他哆嗦得相当厉害,尽管他用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最好尽快冷静下来,体面地走回地窖关上门再放任身心沉入扭曲的深渊。更糟糕是的比起犹如从骨髓深处泛起的疼痛(他本应该习惯忍受这些东西,恐怕是十多年过于平和的日子麻痹了他的脑子,好几个瞬间他甚至以为立刻被杀死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一种强烈的恶心开始以越来越明显的存在感影响着他的神经,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吐了。

“不……让我先回去……”

如果不是听见了嘶哑且可耻地虚弱的声音,斯内普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开口说了话。他的喉咙似乎根本不属于自己。其实他的全身上下也没有多少地方还能好好地被控制,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一回到霍格沃茨就被校长轻而易举地带走了,而他那麻木的脑子在松懈下来的瞬间下达的唯一指令,是让痉挛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校长的长袍一角。

“好了,西弗勒斯,放轻松。”邓布利多的口吻好像在哄一个走丢后刚被找回来的小孩儿,但蓝眼睛里比起安抚更多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冷静,“我希望你待在这里,等到我认为没问题的时候再回地窖。”

听起来校长迫不及待地要知道结果以及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尽快打起精神……斯内普动了动嘴唇,一时间却没能再次发声。接下来他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正被灌着一些热腾腾的东西,即便脑子不够清醒,他还是模糊辨别出了几种魔药,像是镇定剂、缓和剂以及活力滋补剂等等,还有一种很甜的、带着乳脂香的不知名药剂……

然后他发现那就是一杯热牛奶,并且肯定加了不止三勺糖。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牛奶也具有疗效了。”斯内普嘶嘶地说,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

他的思维好像正从一片冰冷黑暗的湖底迅速上浮,在出水的时刻他终于发现自己确实正安稳地坐在校长办公室柔软的扶手椅上,面朝着窗户,能看见不远处黑越越的魁地奇球场,禁林边缘的海格小屋还亮着灯,月光下远远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而一旁福克斯还在栖木上打盹。

“麻瓜医师认为牛奶可以补钙。”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回答,“而在我看来,一方面它能让你免去一嘴苦味,一方面还有助于舒缓心情并放松身体——西弗勒斯,你就在霍格沃茨呢,即使松手我也不会走的。”

斯内普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邓布利多的袍角。这很难解释,但他刚刚成功在一场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谈话中取得了胜利,那显然是险胜,因为他最后不得不带着占据身心的疼痛、疲惫和恐惧等等情绪返回霍格沃茨,而当邓布利多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或许这种不该有的软弱也是使他感到恶心的原因之一。

他改用双手捧着热牛奶,然后和杯子上带着大红酒窝的笑脸面面相觑。

斯内普:“……”

“你看起来不太乐意。”邓布利多指出,“但这是你的专属杯子,我已经用它款待了你好多年。”

“我从没说过本人喜欢这种款待。”斯内普说着举起杯子啜饮了一口,一点牛奶沾在他的上嘴唇,尽管依旧脸色惨白,但他的神情看上去自然多了,“我想你不是让我待在这里说闲话吧?邓布利多,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我建议你先把牛奶喝完。”邓布利多毋庸置疑地打断了斯内普的话。

有那么一会儿斯内普既没有开口,也没继续喝牛奶。他探究地观察着邓布利多的脸色,似乎摸不准对方是真的不急于了解信息,还是单纯想维持校长的从容气度。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片刻里邓布利多镇定自若的情态就出现了裂痕。他脸上慢慢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温和地说:“我并不是在审讯你,甚至也不是在询问——我让你待在这里,是因为知道这时候放任你独自回到地窖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那正是本人需要的。”斯内普皱起了眉头,“这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是那么迫不及待的话,我会在明天早上来见你,在把我自己收拾好之后——”

“收拾?”邓布利多低沉地重复了一遍,他看着斯内普的眼神让斯内普觉得不太舒服,好像一个过于博爱的猎户不合时宜地对受伤的野兽起了恻隐之心,“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说‘照顾’,而据我所知,你对这个词向来不太敏感。”

“你想表达什么?”斯内普尖锐地说,“假如你是担心第二天不得不带着庞弗雷夫人破门而入的话,那大可不必。我不是像波特那样没法料理好自己的蠢货……”

他的尾音古怪地低了下去,像是愤怒般把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泛白的线。

邓布利多瞥了一眼斯内普紧扣着杯子的指节,并没有理会斯内普的反驳:“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款待,那就继续喝药。”他一挥魔杖,原本冒着甜香的牛奶就换成了浓稠的紫色魔药,“一直喝到不再感觉不适为止。”

斯内普瞪着闻起来就足够苦涩的药剂。根据他的经验,这种魔药的口感只会让人越喝越不适……但无疑有助于持续缓和身体状况。

这更像是庞弗雷夫人的做派。斯内普不禁想起了在过去十多年间每次意外受伤入住校医院时被迫喝下的所有魔药(有些甚至是他亲手制作的)和被迫趟过的所有病床,万幸的是邓布利多不会强迫他喝——

“我想你不会对它感到排斥吧,考虑到你在学生时代就已经能够熟练地制作这种药剂并且经常服用。”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平静地指出,“我从来不觉得你不擅长料理难题,但照顾一个人并不等同于解决一桩差事,而在我看来,西弗勒斯,你既不会照顾别人,也不善于照顾自己。”

斯内普屏着呼吸灌了一大口魔药,感到黏稠而辛辣的药剂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接着是涌向四肢百骸的镇定作用,似乎一直在无声呻吟的骨髓如浸寒冰般平复了些许翻涌的疼痛。

他舒了舒眉头,有些含糊地回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照顾了某个蠢货将近四年,并且很可能还要继续照顾下去。”

“我没有否认这件事。但这么看来,你的照顾确实有点难以招架。”邓布利多委婉地说,再次挥动魔杖,一碟甜甜圈出现在桌上,“把药喝完才能吃。”

问题是校长像哄孩子一样的招数向来对魔药教授不太管用。

“别用对付你那些可爱学生的那一套来对付我,邓布利多,把你毫无必要的照顾用在真正在乎和感激的人身上。”斯内普站起身,把空杯子搁在桌角。杯子画着滑稽笑容的那一面正朝向邓布利多,斯内普也看着邓布利多,脸上却是一副全然冷漠的神情,黑眼睛像两条空洞而幽深的隧道,“今晚的闲聊已经够多了。别浪费你泛滥的关心,本人还没那么软弱。”

说到“软弱”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脸不受控制般抽搐了一下,眼底涌上带着厌恶与轻蔑的光芒,却没有明确的指向。

邓布利多注视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年轻人——在斯内普站起来的时刻,那些难得暴露的虚弱与依赖就像偶然溜出的幽灵一样藏回了坚硬的老旧铠甲里,重新展现在眼前的是刀刃般冰冷锐利的锋芒,随时在暗中蛰伏着等待挥出的时机,穿过春风暖阳都不带停留的。而邓布利多依旧蔼然的微笑却仿佛显出一个老人的疲态,他眼中有一片不起风浪的汪洋,湛蓝海面因深沉的平静而隐约透出几分悲哀。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

斯内普不确定自己是否捕捉到了什么,尽管认为这相当不可思议,他还是警觉地提醒对方:“我希望你不至于在这时候感到心软吧……”

“姑且不论这个,西弗勒斯,我想你倒确实不需要关心。”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你只是需要每天早上有人递给你新鲜的甜点、替你处理家长投诉、在你无故一口气扣格兰芬多五十分时拦住另一位愤怒的院长……等等而已。”

一瞬间斯内普似乎要绷不住冷淡的神情,幸好因为站立而引起的新一轮疼痛让他得以保持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说:“我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你能够回来就是一个好消息。”

“确实。”斯内普点头,漠不关心地说,“我应该恭喜你,事实证明你手中又多了一个或许能发挥更大作用的角色——在十多年前你就对此有所预期。”

邓布利多只是苦笑了一下。

这是一场既漫长又复杂的谈话,涉及信息的汇报与局势的分析,以及不可避免的,关于未来的筹谋。期间斯内普喝了一杯牛奶,吃掉了整盘甜甜圈。当谈话临近尾声时,热饮和甜点带来的短暂疗效也消失了,再次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苍白而疲倦的伤者,从自己的任务中已然窥见了命定的结局,却依然看不清自己所照顾之人以及所栖身之地的未来。

“我不在乎本人最终将走向何处。”斯内普平淡地说,黑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邓布利多,“但是我想知道你给波特安排了怎样的道路。”

“想必那不会是一段轻松的旅程。”邓布利多一笔带过的话语表明他并不打算深入讨论这一话题,他停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地眨了眨眼睛,“至于你么,我已经分别给霍格莫德村和对角巷的几家知名甜品店下了大订单,保证你后半生都可以免费享用不限量美食……”

“听起来这更像是你给自己安排的福利。”斯内普完全没有压低声音也完全没有掩饰嘲讽地咕哝着。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在终将打响的战争中谁也不能保证幸免于难,不管是为了守护还是掠夺,都必然有所牺牲。而斯内普对于自己的结局更为清楚,他既然已选择了扮演双面间谍这一角色,就不会再去期待战后可能存在的和平清晨。这是一条格外艰险却注定无法通向成功的道路,在半道上死亡说不准是一种幸运。

使斯内普感到不安的是,他担心自己没有预期中那样坚定。在1981年的秋天,他认为自己永远失去了一整个世界,那时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只剩下回忆聊以珍重的人是不会畏惧迎接任何结局的,因为命运所能从他身上剥夺的已寥寥无几。

而现在他重新开始畏惧命运的掠夺了。

“再来一杯牛奶?”邓布利多漫不经心地询问,似乎没注意到斯内普阴沉的脸色。

“留着款待你最看重的救世之星吧。”

“我以为你已经有一点喜欢哈利了……”

“喜欢?”斯内普对此嗤之以鼻,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使我惊讶的是,整整四年了,我只是发现波特每一处都像他的父亲……”

邓布利多指出:“最起码除了那双眼睛。”

斯内普无声颔首,头垂得更低了,挂帘般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使他的表情难以分辨。

凝重的沉默在房间上空盘旋了十几秒。

斯内普说:“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才会选择在这时候还要捏本人的脸。”

斯内普:“我建议你每天早上在大礼堂轮流捏四个学院学生的脸,捏一次加十分,肯定有很多人乐意效劳。”

“可是西弗勒斯,难道你不是我可爱的学生吗?”邓布利多理所当然地依旧没有松手,“我可不是有意‘用对付可爱学生的那一套’来对付你,没有人强迫你喝校长办公室提供的热牛奶,更没有人告诉你必须吃掉所有甜甜圈。”

鉴于空盘子还留在桌上,斯内普选择暂时保持沉默。

“那好吧,斯莱特林加十分。”邓布利多妥协地说,“为他们的院长所作出的贡献……”

斯内普终于忍无可忍般抓住了邓布利多的手。

邓布利多微微扬了扬眉毛,从善如流地打算收回手。但斯内普却没有放开,在短暂的僵持里,邓布利多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魔药教授松松地抓着自己的手,这几秒的停顿像是给彼此都留出回旋的余地——

“邓布利多,”斯内普的声音听起来出奇地迟疑不定,像是缺乏底气。他慢慢把脸埋在温暖的手掌中,嗅到了对方指间似有若无的、犹如蜂蜜和树莓混合的气味,这种味道让他联想到炉火照亮的家庭厨房,敞开的烤箱里放着热腾腾的糖浆馅饼,“如果我办不到呢?”

一时间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但他也没有强硬地抽出手,在斯内普未曾捕捉到的时刻,老人脸上露出略显矛盾的神情,蓝眼睛里的平静神采难以控制般闪烁了一下。

斯内普也并没有认真等待对方给出答案。他继续说:“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一柄任你驱策的利器,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那么现在呢?”

“我不知道。”斯内普坦白地说,“如果要我说的话,你似乎想方设法用十多年的时间养废了一把利刃。我曾经无所畏惧,但现在的我……”他斟酌了一下字眼,“或许被一些容易使人变软弱的东西绊住了脚。”

邓布利多似乎笑了起来。

“我希望你指的不是热牛奶吧——虽然它确实容易让人产生除了躺下睡觉之外什么也不干的想法。”他紧接着收敛了玩笑的口吻,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西弗勒斯,我想你完全搞错了。在我看来,恰恰是十多年前的你才会办不到——那时候你无所畏惧,是因为根本一无所有,你的勇气来源于单薄的回忆与复仇的执念,以及一种自奉为‘爱’的悔恨……我只看到一个枯竭的灵魂蜷缩在自己的茧中,为了失去的阳光甘愿作着鱼死网破的斗争。这样的灵魂永远走不远,即便甘做刀剑,也会锈蚀易折。”

“听上去本人当时就没什么用。”斯内普沉闷地嘟囔了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邓布利多和气地回答,“但那时候我的确并不肯定你将来能肩负重任,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很不讨人喜欢的学生,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而我所作出的最大让步是给你一次机会。”

斯内普挖苦道:“难道我不是你可爱的学生吗?”

尽管明知对方完全无意卖乖,邓布利多还是顺势捏了一下斯内普的脸:“现在也是。事实上我想方设法用十多年的时间修补了一个破碎的灵魂,而我不希望一个晚上就功亏一篑。”他弯下腰,温和地平视着有些恼怒的年轻人,月光在他的弯钩鼻子一侧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这正是我认为至关重要的。比起情报和行动,我更在乎真正勇敢的心灵,因为这恰恰是我们狂妄的对手所未曾拥有之物。”

这是一套斯内普并不陌生的言论,他肯定自己耳闻过不止一次。在和麦格的数次唇枪舌剑中,在校长意味深长的闲聊中,在分院帽荒腔走板的歌声中,甚至在霍格沃茨穿墙而过的古老幽灵口中……百无聊赖的时候,他曾想这多少有些滑稽,好像靠一些虚妄而难以把控的道理就能够战胜切实的高深魔法似的,然而在霍格沃茨许多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真正的勇气来自于爱吧?”斯内普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似乎内心觉得这种说法未免荒谬,但又无法用全然讥讽的态度去看待,“又是你那老一套陈词滥调,关于‘伟大的爱’?”

“看来你确实已经完全明白了。”邓布利多并不在意斯内普质疑的语气,反倒赞许地点了点头,“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你一直拥有这种力量,或者,最起码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可能。”

并不能怪斯内普报以狐疑的眼神,因为这听起来实在很像校长对付可爱学生的那一套。

邓布利多接收到了魔药教授的不以为意,立刻富有说服力地举出了例证:“但我也发现一些学生在这方面令人遗憾,我从没请他们喝过我办公室的饮料。比如我们最难缠的对手,曾经的汤姆·里德尔,他就从未得到过我的热牛奶……”

“反正他根本不想要。”斯内普干巴巴地说,“而本人也不会因此感到更荣幸。”

“得了吧,西弗勒斯,每天早上大礼堂不加糖的牛奶你连半杯都喝不到……”

斯内普十分刻意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这难道就是我们今晚闲聊的主题吗?校长办公室的特供饮品?”

“有何不可?”邓布利多摊了摊手,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注视着斯内普的脸,当斯内普警觉地往后一缩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把手背在身后,正了正神色,“今晚我们已经谈得够多了,但原谅我絮絮叨叨,我想你至少应该再了解一件事。”

“什么?”

“我很惊讶你竟然会将自己视作我手中的一把武器。”邓布利多好像对此感到分外遗憾,他盯着斯内普浮现出诧异的眼睛,平静而诚恳地说,“可是西弗勒斯,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的关心只是在保养一柄还算有用的刀剑吧?”

这不是斯内普第一次在校长面前张口结舌,但他很少有这种完全脱离预期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或者回答什么,只好有些手足无措的僵在那儿。

“在我眼里,你是我的学生,是一位曾经迷途的年轻人,也是霍格沃茨最有才华的教授之一。而现在——”邓布利多伸出手,背对着月光使他脸上的微笑光影分明,蓝眼睛里的温和深深地沉淀下去,变成了更为郑重隐秘的信任。窗外霍格沃茨塔楼黑色的剪影在他身后高高耸立,他的身影看起来无坚不摧,“亲爱的朋友,我们恐怕要并肩作战了。我在你的前路上看见了牺牲与孤独、误解与仇恨,也看见了胜利和光荣、谅解和重逢。你将面对更多的恐惧痛苦,也将经历更多的挣扎抉择。那你准备好为所有值得为之战斗的东西而前进了么?你是否已在守护和掠夺中作出了无愧于心的选择?”

两人都毫不回避地同彼此久久对视,月光拉长了邓布利多的影子,阴影笼罩着斯内普。他抬头仰望,越过老人的肩头看到了漆黑的塔尖和高悬的银月,霍格沃茨的晚风拂过他的面颊,风中有着复杂的气息,像是大礼堂金盘子里的布丁、一卷卷混杂着墨水和魔药味的羊皮纸、一连串在半空中炸开的焰火、山毛榉树下盛开的百合——

斯内普握住了邓布利多的手,有力地、坚定地、承诺般地。

“是的,我准备好了。我将为守护这一切而战斗,不管是否有人同我站在一起。”他脸色苍白,但没有显现出任何动摇,接着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但我还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搞特里劳妮那一套了?”

“哦。”邓布利多耸了耸肩,说,“为了对付我可爱的学生,总得多一点套路。”

 -TBC-


【小剧场】

霍格沃茨: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这不得开个花表示一下……


斯内普眼中的自己:刻薄阴沉、不近人情

邓布利多眼中的斯内普:可爱别扭的学生,偶尔还会撒娇(bushi)


本章掺杂大量本人对adss的看法,所以主观色彩十分浓厚(指ss厨极度偏心斯教这回事)。我坦白这篇确实写了很久,即使最后一塌糊涂也没什么可丢脸的,这就是本人心中的adss。。。更多细节与解释会放在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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